8 科学犯
“好吧,我本来不想说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们不能总在这里打哑谜。”铃木干脆斜靠在舱壁上,然后挥手示意魏宇同和林晓雯坐下慢慢听。
“这么说,你和他,”魏宇同指了指潜艇主人,“还真的有事瞒着我们?”
“不,我从没见过他。”铃木说,“如果要瞒,也只是我单方面瞒着你们。刚才说到信息时代,如果从克劳德·香农时算起,到今天已经一千多年了。你们不觉得,这一千年的人类历史,有什么不对头吗?”
“没什么不对头啊……全球经济高速发展,经济体之间平等竞争,贸易充分自由,国家间的贫富差距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小,战争的威胁从来没像今天这么远……历史学家不是说过,‘如此平和的时代里,任何历史都是经济史,任何科学都是经济学’吗?”
“可您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吗?看看您手腕上挂的防水相机,还是一千年前的数字成像原理,连存储卡都是一千年前的技术……”
“你想说的是科技没有发展?这我当然知道,咱们用的汽车、洗衣机、电冰箱之类的东西,除了样子越来越好看,全都是一千年前的老技术。我还知道,这一千年里,工业界就没造出过几架全新设计的飞机,连波音都在吃老本,拿一千年前的图纸改改,就算是一个新型号。可现实本就如此。多少年了,科学家不是早就论证过了,科技发展早已到了智慧生命所能探寻到的极限,没可能在理论上有所突破了。一千年里,物理学几乎没发现什么新原理、新粒子,技术领域也鲜有新发明问世……”
“问题是,您真的从来都没怀疑过?”
“我?当然怀疑过。”魏宇同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每次感叹航空业停滞不前时,他都会随手在手腕上画个问号,“谁没有一点好奇心呢?可除了小孩子,没人会不知天高地厚地公开讨论这种问题。还有无处不在的科学法庭……你知道的,没有人想上科学法庭,没有人想成为科学犯。即便做梦想到这样的罪名,也会惊出一身冷汗……”
“不容质疑的‘科技有界论’,对吗?”铃木笑了,“几百年来,普通人恐慌过,甚至歇斯底里过,学术界还搞过好几次全球范围的大讨论……现在,主流科学界早就盖棺定论了,对吗?”
“这根本不是有没有盖棺定论的问题,”魏宇同纠正道,“这是人类的共识!况且,科技有界论受联合国公约的保护,挑战科学权威的无知者迟早会被送上科学法庭……那是个……那是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科学法庭?毛骨悚然?”铃木机械地重复着魏宇同的话,“您亲身到过那儿?”
“怎么会?我又不是疯子!我知道,要否定科技有界论其实很简单,只要做出一项有突破意义的科学发现就行;但我也知道,这一千年里,无数人尝试过,却没有一次成功。敢于公开宣扬那些实验的,无一例外,都成了科学法庭的审判对象。”
“那么,您怎么看今天这个奇怪的年轻人用电脑来牧鱼这件事?”
“牧鱼?你想说什么?这是科技进步?这是物理发现?”魏宇同不以为然地笑了,“别逗了,这难道不是魔术吗?中国古代就有操纵金鱼的戏法了。”
铃木回头冲潜艇主人无奈地笑了笑。
“不。”林晓雯插话说,“我觉得这不像魔术。没有哪个魔术师可以指挥几百条扳机鱼排成阵型攻击我们。宇同,你说呢?”
“嗯……也许吧……可这和科技发展有什么关系?难道,全世界近一百亿人都蒙在鼓里,科技却在这小小的马尔代夫悄悄开花结果?而科技发展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个奇怪的潜艇主人可以在闲得无聊时玩牧鱼的游戏?”
“嗯,您只说对了一半,绝大多数人是被蒙在鼓里,但悄悄发展起来的全新科技可远不止牧鱼这么简单。”铃木说,“两年前,我也和普通人一样,虽然困惑,但从没怀疑过‘科技有界论’。那年冬天……唉,怎么说呢?现在想起来,还真是不可思议。那一年,通信社安排我调查一起反科学的群体骚乱事件。那件事……从一开始就很古怪,我又偏偏遇上了那个疯子,那个所谓的科学犯。阴差阳错,命中注定我会被卷进……”
“被卷进什么?”林晓雯问,“纠纷?阴谋?骗局?”
“我不知道,这太匪夷所思了。有时候,人会有那种很奇怪的感觉:被封闭在一个空间里久了,突然打开一扇门,会感到特别不舒服。我以为我发现了爆炸性的新闻,没想到,我眼睁睁看着那个疯子死去。他的名字叫山崎昌,是个负罪潜逃的科学犯。想来,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没有见过真正的科学犯吧?”铃木叹了口气,眼睛里透出一丝悲凉。
两年前的冬天,关东地区刚下过一场雪,气温并不低,东京市内的道路尽是融雪后的潮湿和泥泞。铃木庆臣没有乘出租车,而是搭地铁从银座赶往新宿。昨天傍晚发生在七个地铁站内的骚乱事件很是蹊跷,虽然警方已经控制了局面,地铁也已恢复运营,但几条主要街道和商业区附近,仍不时有高呼口号的人群聚集,路面交通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铃木看过昨天赶到现场的同事发回的所有新闻素材。其实,骚乱的规模并不大,到每个地铁站闹事的也就是十几个人。他们强行闯入地铁站台,点燃火把威吓市民,在站台地面涂抹油脂,又架起梯子,试图焚毁站台的天花板。
从录像画面上看,这群人在站台上拉起了巨幅的标语,上面写着“让有界论见鬼去”,“世界没有尽头”,“解散科学法庭”,“释放科学犯”,“愚蠢的人类”,“愚昧的科学”之类的口号。看上去,这似乎又是一次普通民众质疑“科技有界论”的小规模示威,这种事情每隔几年就会遇上一次。大多数人会把这样的示威当闹剧来看,因为除了喊喊口号以外,没有哪个示威者真的懂科学,也没有哪个示威者能出示科技仍在发展的有效证据。
但昨天深夜,警方发布的初步调查结果让人大吃一惊:涉嫌干扰七个地铁站正常运营秩序的嫌疑人,竟无一例外是大学教师或科研人员,其中还有不少拥有教授头衔。
专业科技工作者的集体反科学骚乱?公众为之哗然,通信社方面也不得不加派人手进行更深入的追踪报道。铃木今天的任务,是与新宿警察署负责人会面,了解被拘捕的犯罪嫌疑人的最新情况。
地铁上的乘客不多,铃木有足够的空间在膝头摊开一叠厚厚的文件。他一大早就从法务省的朋友那里要来了近年日本接受过科学法庭调查或传唤的嫌疑人名单。从统计角度看,日本最近十几年涉嫌反科学罪的人数并没有显著增加,但职业科研人员所占的比例逐年上升,其中不乏知名的学者和教授。
“这还真是很有趣啊。”铃木自言自语道。
“先生,先生,买一面小镜子吧,手工制作,每面一百日元。”一个嗲声嗲气的小女孩打断了铃木的思考,她双手托着一捧卡通造型的迷你梳妆镜,睁大眼睛站在铃木面前。
“梳妆镜?”铃木一愣,随即看到小女孩穿的花裙子上有女童子军的标志,“哦,女童子军呀。是你们自己做的手工吗?”
小女孩使劲点了点头。
“做得真棒!看到这样好的手工,真是感动呢。”铃木夸奖道,“不过,漂亮的小镜子应该推销给十几岁的小女孩,当然,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也可以。但,我这样年纪的男人就不需要,因为我从来不用这种卡通镜子,明白吗?”
小女孩又使劲点了点头,却仍站在铃木面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怎么,你看我像是需要一面小镜子的人?”
小女孩再次点了点头,认真地说:“每个人都需要一面镜子。人的寿命有限,就算坐光速飞船,能到的地方也有限。可是,镜子里的世界却是无限的。不信你看!”
小女孩把镜子丢进书包,只留下两面小镜子,每只手举起一面,镜面相对。这时,从每面小镜子里都可以看到无数层层嵌套的小镜子。
“哈哈,”铃木笑了,“这是老师教你们说的吧?你们的老师真不错!可是,我真的不需要一面女孩子用的小镜子呀。”
小女孩悻悻地走开。列车已经驶入新宿站的站台。铃木赶紧收拾膝头的文件。镜子?有限?无限?他一边下车一边想,小女孩的话虽简单,却很容易让生来敏感的人烦躁不安呢。
走出新宿地铁站的出口,铃木站在熙攘的街道旁。雪后的阳光很刺眼,他眯着眼睛,试图分辨出前往警察署大楼的方向。一道强光从街对面射向他的眼睛。他使劲眨了眨眼。街对面停着一辆写有“宅急便”字样的厢式货车,车子的一块后视镜正好把阳光反射到他的脸上。
铃木向右边挪了两步,试图避开强光。没想到,后视镜似乎正受人操控,也跟着旋转了一个角度,光线仍准确地投射到他的眼睛里。他不得不闭上眼。再次睁开眼时,强光已经消失,街对面,货车车厢上刚才还写有“宅急便”三个字的地方,不知何时变成了两行蓝色的英文:
“铃木庆臣:事件真相。来吧,到这里来。我是在逃的科学犯。”
铃木一愣,用手揉了揉眼睛,货车驾驶室里空无一人,是谁在车厢上给自己留言?他警惕地转头看看四周,再回过头时,货车车厢上的蓝字又神奇地消失了,车厢侧壁上只有“宅急便”三个红色汉字。
不,不,刚才肯定没看错。铃木在心里对自己说。只一转眼的时间,那辆车也不可能被调换。作为记者,必须相信自己的眼睛,必须过去看个究竟。
他快步穿过街道。厢式货车的驾驶室里的确没有人。他绕着车转了一圈,站在车后出神。突然,车厢后门砰地向外打开,差点撞到他的脸。车厢里,一个长相古怪、披头散发、戴金边眼镜的人正摊开了双臂,示意他赶快上车。
“嘘——”看铃木张嘴要说什么,长发怪人将手指竖在唇边,“快上车!”
铃木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不是记者么?你不是在调查地铁站骚乱么?上车!那些都是我安排的!”
听到这句话,铃木没有多想,抓住怪人的手借力跳进车厢。长发怪人关上车厢门,从车厢里直接翻进驾驶室,发动汽车,飞快地向西驶去。
车子像醉汉一样在路上横冲直撞,铃木跌坐在地,身体连续撞向车厢两侧。只过了两个路口,车子就向左边猛拐,钻进一座建筑的地下车库。铃木感觉到车子连续转了好几个弯,然后突然刹停。他使劲推开车厢门,长发怪人早已站在车后,用一双铜铃样的眼睛死死盯住他的脸。
这似乎是一间面积很大的库房,借着昏黄的白炽灯,可以看见地面高高低低堆放着许多破旧的纸箱子。铃木跳下车,向长发怪人伸出右手。怪人却没有和铃木握手的意思,反而转过身,大步冲向那堆破纸箱子。
“对不起,我还不认识您。”铃木说,“可您刚才说,昨天的骚乱,都是由您安排的?”
“你不用认识我,我也不用认识你!”长发怪人使劲用手撕扯着每一只纸箱子,“反正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没良心的记者!要不是为了救人,我才不会把你带到这里来!”
“救人?救谁?”铃木问。
“救那些天真的人,那些单纯地以为只要在地铁站闹事,就能传播真相的人,那些倒霉蛋们,他们即将被日本警察移交到科学法庭,你知道吗?恐怖的法庭!”长发怪人把扯烂的箱子碎块朝各个方向投掷,纸箱子下面露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白色圆盘。
“救他们?他们知道什么真相?他们要传播什么真相?”
“当然是我告诉他们的真相,这群白痴!他们自以为在我这里看到了真相,就忘乎所以,其实他们什么都不懂!”长发怪人手舞足蹈,整个库房里满是破碎的纸箱残片,地板上露出越来越多的白色圆盘,那些圆盘或卧或立,每个圆盘上都标记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
“关于‘科技有界论’的真相?”铃木问,“您刚才说,您是在逃的科学犯?”
“哈哈哈……科学犯!科学犯!好一个科学犯!他们关了我十一年,没想到,我想逃的时候,轻易就逃了出来,哈哈哈……”突然,长发怪人像疯了一样扭头冲向铃木,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大声吼叫着:“见鬼的科学犯,见鬼的科技有界论!这些字眼不能从你这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记者口中说出来,绝不!如果上天打算现在就惩罚世人,那就从你开始吧,你这个亵渎宇宙的家伙,你这个玷污科学的混蛋!”
铃木的脸憋得通红,他抓住对方的手臂,用膝盖猛击对方小腹,好容易才从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双大手中挣脱出来。
长发怪人竟不再攻击,而是转过身,一边继续撕扯纸箱子,一边用古朴的旋律朗声唱道:“在时间的西侧,数字连成了长廊。在无尽的原罪里,啊哈嘞,在无尽的原罪里,啊哈嘞,数字连成了邪恶的长廊。时间西侧的长廊,你可曾记得,走出门外的山崎昌。”
“山崎昌?您叫山崎昌?”铃木一边摸着喉头喘气一边说。
“是我!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疯子一样的山崎从地上捡起一个圆盘,回头向铃木掷过来。
“这是象形文字?”铃木伸手接住圆盘,圆盘上的符号,像是在埃及墓穴中见过的象形文字。
“你怎么会知道?”山崎跑过来揪住铃木的衣领,“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是不是他们的卧底?你是不是科学法庭的调查员?好,好!你跟我来,你跟我来!”山崎拉着铃木向大大小小的圆盘中间跑去,“这世界像一间囚室,把科学关在其间。你必须把他们救出来!”
“为什么要救他们?”铃木问,“他们在地铁站闹事,法律会制裁他们的。”
“不,不!”山崎再次狂吼起来,“他们是一群天真的傻瓜!他们以为看到了真相,他们要去讨还公道!”
“公道?什么公道?跟谁讨还公道?”
“时间的公道!”山崎手指着地上大大小小的圆盘说,“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一把火烧掉这时间走廊!”
说话间,山崎不知从哪里拿出了打火机,竟飞快地从地上抓起一块纸片,点燃后丢向圆盘。铃木赶忙抱住他的手臂,抢下打火机,再用脚踩灭火苗。
“时间走廊?这些圆盘是一条时间走廊?为什么要烧掉它?”
“没用的,没用的!还不如一把火烧掉!”山崎发疯一样到处找打火机,“这是我的作品,我的创作!可每个来看过时间走廊的人都疯掉了,他们精神恍惚,他们幼稚可笑,他们一个个都成了科学法庭上的罪人!”
“到底什么是时间走廊?”铃木大声问。
山崎一愣,随即蹦跳着跑进圆盘中央:“你这样的蠢货肯定弄不明白,这里是时间的起点,懂吗?时间的起点!这里是人诞生的那一刻,距离起点有一百三十多亿年!知道吗,一百三十多亿年!这里,看这里,这代表象形文字的出现,这里是布鲁诺被送上火刑架的时间,这里是万有引力定律的发现,这里,对,这里是广岛、长崎,是核爆炸的那一刻,还有这里,这里是互联网的出现……”
“您用这些圆盘排出人类的科技史?”
“不,不!你这个笨蛋!这不是科技史,这是时间流逝的历史!从人的诞生到文字起源,跨度超过两百万年;从文字到牛顿定律,只花了五千年;从牛顿到爱因斯坦,差不多三百年;从核能到互联网,只有四十多年……时间流逝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飞一样的速度……突然,就在一千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喀嚓一声,时间停止了!再没有新的科学,再没有新的发现!”
“是因为人们认识到,科技发展是有界的。”铃木说,“况且,也不是突然就停了下来。二十一世纪初那些年,发展是逐渐放缓然后才彻底停滞的。”
“不,不!你这个笨蛋!”山崎顿足捶胸,扯着嗓子呼喝,“不是发展有界,而是时间停滞!从这里,到这里,再到这里,时间流逝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突然,喀嚓一声,完全停止了!这一千年里,时间根本就没有流动,这世界根本就没有变化,我们根本就没有生活!你懂吗,你明白吗?”
“也不能这么说,虽然科技没有发展,但全球经济运行良好……”
“你错了!你这个愚蠢的记者!人生在世,如果没有未知可以探寻,那和死了有什么两样!你来看!”山崎拉扯着铃木的衣服,把他拉到时间走廊的“尽头”,那是一面挂在库房墙上的大镜子,“时间在这里停止,我们的生活在这里停止!科学家们,还有科学法庭上那些伪善的大法官们,他们骗我们说,那是因为走廊的长度有限。错!那是因为我们被镜子挡住了去路!我们只能在镜子里看到愚蠢的自己,却看不到前面的路!”
“镜子前面……有一条通路?”铃木小心地问。
“哈哈哈……”山崎的笑声在库房内回响,震耳欲聋,“他们让科技停滞,他们让人们失去前进的动力,他们让艺术家思维枯竭,他们让诗人找不到灵感……他们说这一千年里,我们不过是在重复已经发生的历史,他们以为一面镜子就可以挡住时间!他们错了!他们不想让你看见的,你现在就可以走进去看一眼……”
说着,山崎一把拉开了墙上的镜子,镜子背后,是一扇洞开的门,门内是一条破旧的甬道,狭窄、阴暗,到处流淌着污水,墙壁潮湿、斑驳,远处隐隐可以看见火把样的光亮。
“这么说,”没等铃木把故事讲完,魏宇同就插嘴道,“通过镜子背后那扇门,你走进了一个未知的世界。这……听上去,像个童话故事。”
铃木沉默了一下,说:“没错,是个童话故事,以至于我现在还不敢相信……”
“那是东京节点的……一条联络通道。”潜艇主人说。
“对,您说的没错。”铃木说,“我进入的,其实就是东京的地下节点。”
“节点?又是节点?到底什么是节点?”林晓雯说。
“山崎到底是如何发现节点的,我也不清楚。”铃木说,“他总是疯疯癫癫的。但他的确让我见识了节点里神奇的科技。我不得不相信,‘科技有界论’原来是一个骗局。”
“骗局?”魏宇同仍困惑不解,“你是说,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科技自己偷偷发展了一千年?”
“当然不是没人知道,只不过,普通人不知道而已。那年冬天,我帮那些闹事者找了最好的律师,又和山崎多次进入节点。我用手机、用电脑尝试节点里的神奇力量,那是我从未体验到的跨代科技。”
“你们不该进去的。”潜艇主人说,“尤其是……在节点里用电脑。他们迟早会抓到你们。”
“又被您说中了。”铃木冲潜艇主人点点头,“山崎和我都不知道,他们会很快找到我们并把我们置于死地。那天,在迷宫一样的地下通道里,我们突然被荷枪实弹的人包围,他们穿着制服,一见我们就开枪射击。山崎中了弹,整个胸膛都被打穿了。临死前,他把我推进一个通风井。我跌入一条地铁隧道,侥幸逃了出来。”
“他们?他们是警察还是军队?他们就是那些掌握了全新科技的人?”魏宇同问。
“他们是制造骗局、蒙蔽世界的人,他们也是枪杀山崎的凶手。这两年里,我辞去了通信社的工作,一直在暗中调查……”
“所以……今天……”林晓雯说,“在岛上看见的,那两架有‘M’形标记的飞机,就是那些人的吧?”
“你说什么?”魏宇同惊讶地问,“你也知道这件事?这就是你们要躲着那架飞机,离那些人尽量远一点儿的原因?”
“千年公司。那个‘M’形标记,是他们的徽标。”潜艇主人突然插话说。
“千年公司?你是说千年石油公司?可加油站里蓝色的‘M’形商标和今天飞机上的徽标完全不一样啊。”
“是千年公司,而不是千年石油公司。”铃木说,“当然了,把它们等同起来也没什么错。千年石油公司,本来就是千年公司在全球运营时打的一个幌子。两个不一样的‘M’标记,只是一个机构的两块招牌而已。”
“所以,一家石油公司垄断了一千年来的所有科技成果?”
“嗯……可以这样说吧……他们不仅垄断了全球的科技,也绑架了全球的道德和法律。科学法庭的幕后操纵者,就是千年公司。在科学犯的罪名之下,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质疑‘科技有界论’的人。”
“没那么复杂。千年公司,其实是一台……巨型计算机,而且是……宇宙尺度的。”潜艇主人说。
“计算机?宇宙尺度?你说什么?”魏宇同问。
“没什么,打个比方。”潜艇主人低下头继续摆弄电脑。
“到底是怎么回事?”魏宇同看了看铃木,又看了看潜艇主人,“你,还有你,你们把我们两个骗到这个鬼地方来做什么?我们是在度假!我们只是普通的上班族,度完假还要赶回北京。你们弄的这些飞机啦,鱼啦,千年啦,把我们的旅游计划彻底毁掉了!真是滑稽!你们到底是不是在讲童话?整个地球的人可以轻易被一家石油公司蒙蔽一千年?高新科技可以瞒着普通人秘密发展?你们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潜艇主人耸耸肩,木然地看着铃木。
“嗯……”铃木顿了顿说,“我知道,这的确令人难以置信,普通人也没必要卷进这种事情。不过,今天你们来到这里,听到这些故事,这可不是我的本意。如果不是因为昨天林小姐被千年公司的人短时间劫持,我才不会带你们到这片危险的水域来避祸。”
“劫持?”魏宇同把头转向林晓雯。
林晓雯一言不发,静静地直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