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家谱

凌晨一点四十分,英国小伙子吉姆满脸血污地跑进节点控制大厅。迈索尔王宫外已经乱成一团,仓促中悬停和起降的军用直升机掀起几米高的沙尘,南北对向行驶的卡车、装甲车长时间拥挤在狭窄的路口,刚刚从防线上退下来的印军伤兵不得不从卡车上跳下来,无奈地徒步前行。

吉姆一进屋,控制大厅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唯有李玄白和铃木还在大厅一角闷头操作一台看上去相当老旧的电脑。

“快……快走……防线崩溃……印军……警卫队……简直是一场屠杀……”吉姆上气不接下气,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巴尔迪普招呼医生把吉姆扶上担架躺好。吉姆身上的伤不轻,左肋沾满了血。

“到底怎么样?两个小时了,没有防线上的任何消息。”华婉灵声音沙哑,“所有通信都被屏蔽。情报组想用数字隧道联系你们,几次都被警卫队的信息场破坏。我开车出城,结果被炮火堵了回来。”

“他们……他们……知道光幕的参数,轻易控制了光幕……通信要么被干扰……要么被篡改……印军打了一个多小时才发现,全是在打自己人……”

“还能守多久?”巴尔迪普问。

“不是防守……是……任人宰割……”吉姆艰难地侧过身,让医生处理肋部的伤口,“连警卫队的影子都没看见,印军差不多拼光了。光幕……已经被重置。他们把迭代空间改造成了……进攻武器……”

“所以,他们马上就能攻进来?”

“不……不知道。他们熟悉节点结构,可以用数字隧道进来……也许……随时都可以……”

“放心,暂时还不会。”华婉灵安慰吉姆说,“铃木和玄白他们已经为节点换了全新的接入协议、新的密码,数字隧道暂时连不到这里。王宫附近也布置了一道新的数字屏障。也许……可以再守两个小时。”

“那……还有希望拿到……星际网络的控制权?”

“不知道。铃木和玄白有个新思路,正在试验。可惜我们能用的信息场太弱……还有,前夜他们没跟我们打招呼就突袭旧金山节点,结果,三小时前全军覆没。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靠自己?我们……还有多大把握?”吉姆睁眼看着巴尔迪普,“你不是说过,林家……林家的家谱才是关键吗?家谱呢?破译了没有?”

巴尔迪普摇了摇头。华婉灵和医生一起把吉姆抬到其他房间休息。刚才还在旁边操作电脑的铃木突然站起了身。

“我还是觉得,”铃木对巴尔迪普说,“家谱就是某个信息场的初始数据。虽然编码转换没成功,但是……当然,退一步说,即便最后能建起信息场,也可能只是当年某个实验场的副本,没有实用价值……”

巴尔迪普又摇了摇头:“如果不相信神的意旨,那又何必追求来生?”

“所以,您还是坚持……家谱就是入口密码?”铃木说,“可我们既不知道入口在哪里,也不知道密码的构成……”

“既然还有两个小时,”巴尔迪普叹了一口气,“就一切听从神的安排吧。再等一等,林小姐那边,也许……还能想起些什么……”


林晓雯和魏宇同是三小时前离开控制大厅的。现在,疲惫不堪的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在远离大厅的一间地下休息室里睡着了,床头还散放着一叠A4纸打印的家谱扫描件。

两天前第一次看到完整的林氏家谱时,林晓雯着实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其实,那只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按中国传统体例编排的家谱,依顺序大致分成家训、世系、传记、墓志、祠屋和字派几个部分。内文是古文,但有些句子林晓雯却耳熟能详——小时候,父亲常借着家训里“书修孔孟,文习韩柳”,“班马迭兴,铺采非无风骨;三苏并立,归真自有性情”之类浅近的句子给自己讲有趣的文史故事。可惜,自己从没想到要把完整的家谱找来通读一遍。

虽说不懂中文,但巴尔迪普十几天前就见到了家谱全文,也曾借着翻译软件粗看过几遍。他仅凭直觉认定,家谱里藏的是可以控制星际网络的入口密码:“当年,郑益彬是个满脑子张量和波函数的物理学家,并没有多少文史功底。他的好朋友林近村——也就是林小姐的先祖——是研究古典诗词的中文系教授。要把复杂的数据或公式隐藏在文意通顺的古汉语里,两人想必都没这个本领。家谱里藏的,只可能是个极简的密码。”

但李玄白和铃木看到家谱里拗口的古文时,第一感觉和巴尔迪普截然不同:“汉字本身就是信息,而且,单个汉字的信息量远比单个字母、数字要多。这家谱里一篇篇古文连在一起,真的很像信息场方程一个收敛的解。”

“不,这不可能。”华婉灵不同意他们的看法,“有信息就有信息场。家谱本身就是很好的载体,如果其中的信息恰好是方程的一个解,为什么探测不到信息场?”

“不必是初始数据本身,也许……只是某种转换形式。”李玄白说。

“可是……这些古文说的都是林家的事,”林晓雯说,“怎么会同时又是一份可以激活跨界效应的信息?哪有这么巧?这里面的人名、地名、故事,很多我都听爸爸讲过,都是真的。”

“也许……”铃木花了一整天时间,在电脑里尝试了无数种可能的解码方案,也没找出任何头绪,“前面叙述性的文字确实没携带有价值的信息。但……后面那段奇怪的诗文……”

“跟你说了好几次,那是林家的字辈排行。”林晓雯嚷道,“中国传统家谱里的字辈,大多都编成这种古诗文,没什么奇怪的。”

“对,对,在马尔代夫时您就说过,您名字里的‘晓’字,是‘横飞玉盏家山晓’这一句的最后一个字。”

“对呀。你看,这一句前面是‘菰蒲出没风波际’,后面是‘泉回浅石依高柳’,都是集古人现成的诗词而成,没有一句是新写的,怎么会暗含了有用的信息?”

看大家争论得热烈,魏宇同也饶有兴致地从头读起这段四、七言为主的字辈词:“‘心凝形释。穹堂奥殿。布履星罗,临溪而渔。刻露清秀,燕休有次。览天地之奇变,暌间忽复岁晚。菰蒲出没风波际,横飞玉盏家山晓。泉回浅石依高柳,夜闻归雁生乡思,更使绕舍开芝田。莳药闲庭延国老,扁舟日落驻平沙,雪拥蓝关马不前。’是啊,总共十几句话,一百多字,似通非通。如果像晓雯说的那样,都是拿古人现成的句子拼凑起来的——其中就算隐藏了什么,信息量也不会很大。”

“所以,林小姐,”华婉灵问,“你确实不记得以前听家里人讲过什么与家谱有关的事了?”

“不,不记得。”林晓雯有些沮丧,“如果能做些什么,我早就做了。可……可我实在想不起来……”

两天来,林晓雯即便在睡梦里,也在反复默念着那一段似通非通的字辈词,“心凝形释。穹堂奥殿。布履星罗,临溪而渔……”她实在想不出,这些由两千年前的文句拼凑而成的段落为什么会和跨界效应有关。她想到小时候父亲教自己背诗时既慈祥又凝重的脸。那时候,自己总是故意用无厘头的白话来篡改古诗,每次都气得父亲哭笑不得。

“对了,宇同,我想起件事。”林晓雯突然从梦中惊醒,使劲摇晃身边的魏宇同。

魏宇同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你说什么?你想起什么了?家谱的事?”

“不,不,我真不知道家谱里藏了什么。”林晓雯从床头拿起家谱的打印稿给他看,“可我在梦里想到,这字辈词里集的,不都是唐宋八大家的诗文吗?”

“哦,这个……我早就知道了。”魏宇同坐起来,说,“昨天铃木试着用电脑解码时,我就把家谱里每个句子送进搜索引擎查过。字辈词里的每一句,确实是柳宗元、欧阳修、韩愈、曾巩他们写的。但……这又说明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爸爸小时候教我背古诗文时,最常跟我说的一句话是,‘学古文,唐宋八家才是正体’。”

“‘学古文,唐宋八家才是正体’,说得很对呀。这话出自你父亲之口,再正常不过了。”

“可爸爸他反复说、反复说这句话,说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那……关于唐宋八大家,你爸爸还说过什么?”

“没有了……他只说,让我记牢这八个人的出生年代,因为那是最基本的国学常识。你说,这对玄白、铃木他们有用吗?要不要告诉他们?”

“这个……”魏宇同沉吟片刻,说,“不见得,看上去……是完全不相干的事。他们忙着破解秘密,还是……别分他们的心吧。”

“嗯,也好。”林晓雯拉他站起来,“仗打得怎样了?我们去看一眼。”


从休息室出来的林晓雯差点儿和迎面跑过来的华婉灵撞了个满怀,华婉灵抓住她的手说:“你们快走!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我们挡不住了!”

“走?去哪里?”魏宇同看见华婉灵半边脸上都是土,右臂上还有血迹。

“来,跟我来。我安排你们和铃木、玄白他们一起走。你们都不是千年的人,警卫队未必会死缠着你们。你们可以混在撤退的印军里逃出去。”

控制大厅里的人正忙着准备撤离,秩序还算井井有条。整个大厅只剩下两三块显示屏还在工作,上面显示的也只是被警卫队干扰过的、毫无意义的信息。节点的人正和七八个印度士兵一起销毁档案和电脑设备,他们在重要的仪器上小心地捆绑炸药。

林晓雯没找到巴尔迪普,只看见铃木和李玄白仍在大厅一角那台老旧的电脑前埋头操作。

“铃木,玄白!”华婉灵用中文对两人喊道,“你们和晓雯他们快走!我安排印军护送你们。”

“李兄,还要几分钟?”铃木擦着额头的汗问李玄白。

“所有计算通道都打开了。”李玄白说,“平方复杂度的暴力破解,再有五分钟,也许会有结果。”

“五分钟!”铃木向华婉灵伸出五个手指。

“你们在做什么!五分钟,他们没准儿就冲进来了!”华婉灵着急地喊。

“刚才,对,就是刚才,李兄发现了一个漏洞,没错,星际网络的漏洞,可以直接进入次级节点的控制总线,但必须暴力尝试所有可能的接口协议。”

“你们在说什么?来不及了!警卫队就要进来了,现在去控制次级节点有什么用?”

“有用!”铃木肯定地说,“次级节点的信息场已经足够强大,至少可以重建一道更强的数字屏障——运气好的话,还能摧毁他们的进攻梯队。”

“没有时间了!”

“再等一等!最后一搏!”

铃木话音未落,整个大厅的地面就剧烈地震颤了几下,从天花板落下无数震裂的墙皮和砖石碎屑,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腰缠绷带的吉姆柱着一根手杖和两个印军士兵一起从外面走进来。

“警卫队引爆了印军停在王宫周围的车辆和弹药,外面乱得像地狱!”吉姆对华婉灵说。

“你的伤怎么样,吉姆?”华婉灵问,“要不,你和他们一起先走,我和大祭司再设法拖延他们一阵?”

“没可能的。”吉姆一脸沮丧,“他们的信息场太强,居然把迭代空间压缩成单通道形式,强突我们的数字屏障。一切都晚了。等他们清理完地面的印军,马上就冲进来了。”

“没时间了!铃木,玄白!”华婉灵大声喊。

“两分钟!”铃木伸出两个手指。

“来不及了!现在分散撤离,警卫队很难追踪每个人。再晚些,大家都要被堵在地宫里了。”

“一分钟!”铃木示意大家安静。

“还在努力?那……我去地面上再挡一阵!”吉姆带着两名士兵走出大厅。

“找到了!”李玄白兴奋地站起来,他面前的显示屏上,一条红色曲线正在飞快波动。

“怎么样?次级节点的控制方式也许不完全一样。”铃木提醒道。

“对,不一样。”李玄白肯定地说,“这是接入协议范例,像这样准备数据,转换格式,要有足够多的数据包,然后……注入……注入……哦……不,不,不!”

李玄白突然发狂一样,挥起手中的键盘向地上砸去,塑料键帽四下飞散,大厅里的人被吓了一跳。

铃木冲上去抓住李玄白的衣领:“李兄!怎么回事?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这是个诱饵!”李玄白扯着嗓子吼叫着,“见鬼!去他娘的诱饵!又是警卫队的诱饵!我还以为……”

“诱饵?可那漏洞是真的!”铃木也激动地大喊,“即便是诱饵,也有机会强行注入的……”

“没可能!”李玄白有些歇斯底里,“我蠢!我白痴!我以为他们没想到!我连数字外壳都没做!他妈的就这么轻易上当了!”

“冷静,李兄!还有其他机会!”

“别吵了!”华婉灵央求道,“你们都得赶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别的机会?!”李玄白苦笑道,“信息场强度超过你一万倍,还有什么机会?去他娘的机会!”

林晓雯第一次看见李玄白失控。她看到他眼里密布的血丝,还有被汗水湿透的上衣,原来,这么一个戴眼镜的瘦弱男生,也会在连续两昼夜的高强度信息对抗后,变得近乎崩溃。她想冲上去安慰他几句,却迈不开步子,只是紧紧拉住身边的魏宇同。她的大脑似乎陷入一片真空,耳朵突然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看见华婉灵冲上去拼命拉开铃木和李玄白,又看见李玄白对屋子里所有人大吼大叫。终于,裹着月白和橙红两色大袍的巴尔迪普从外面冲进来,向铃木和李玄白大声呵斥,李玄白安静了下来,虚脱似地跌坐在墙角。

“晓雯,晓雯!”魏宇同使劲摇晃着她的肩膀。

她猛然回过神来,整个人好像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外面的爆炸声、大厅里的嘈杂声、魏宇同的呼喊声重新在耳边响起。她这才注意到,巴尔迪普正召集几个印度军官商量着什么,华婉灵和铃木也在一旁紧张地沟通。

“晓雯,我们快走。”魏宇同说,“他们让我们跟着那位印度军官走,他知道一条秘密通道,可以避开警卫队的追踪。”

“大家都走?”

“不。大祭司要留下阻击警卫队,掩护我们撤离。华婉灵也想留下,可大祭司坚持让她护送我们出去。”

只几分钟的时间,印度军官就带着大家从节点里的一条地下通道秘密转移到王宫北面不远处的代瓦拉杰市场。与此同时,大祭司巴尔迪普正率领几名印军士兵从寺庙出口来到地面。巴尔迪普看见,王宫大殿的正门前,英国小伙子吉姆刚刚被警卫队几名特战队员的枪弹击中,仰面倒在血泊里。

巴尔迪普登上停放在地面的一辆印军步兵战车,指挥士兵向宫殿正门冲过去。战车上的30毫米机关炮突突突地鸣响,本来已经冲到王宫广场上的警卫队员被炮火逼退到大殿里。借着机关炮的火力压制,巴尔迪普开门跳下战车,与另一个印军士兵一道将吉姆的尸身抬上车。

宫殿里,千年警卫队的一名特战队员打开平板电脑,快速标定步兵战车的方位和运动轨迹,用电脑呼叫远程火力支援。广场上,巴尔迪普乘坐的战车正转身高速撤离,一道垂直的蓝色光柱从夜空里直劈下来。光柱击中了战车后置的发动机舱,先是一声沉闷的爆炸,战车突然失去了动力,横在广场中央,车身剧烈摇晃,随即,炮塔下方的弹药被冲击波引爆,整个战车瞬间炸成十几米高的巨大火球,夜幕中的迈索尔王宫大殿被照得通红。

“大祭司和吉姆……都没能撤出来。”撤离途中,华婉灵反复用一台老式两瓦电台与地面联系,可听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铃木看了一眼李玄白,没有出声。魏宇同则紧紧抓住林晓雯的手。

代瓦拉杰市场是迈索尔最古老的农贸市场。深夜里,整个市场空无一人,阴森得可怕。印度军官带领大家穿过农贸市场里一个隐蔽的隔间,从防空通道再次走入地下。看起来,千年警卫队并没有察觉这一小群人的动向,他们的注意力仍集中在地宫节点内部。

印度士兵用炸药炸开一扇尘封已久的防火大门,眼前是一条宽敞得足以并排行驶三辆汽车的地下隧洞——这是印度在二战后修建的遍及全国的地下防卫工程的一部分,秘密军用隧道将迈索尔和班加罗尔两个印度中南部战略要地连接在一起,既是战时的秘密交通线,又是平时封存闲置武器装备的地下库房。

大家登上一辆越野卡车,在看不见尽头的隧洞里驶向班加罗尔方向。隧洞里照明设备陈旧,光线昏黄,道路左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摆放着一架退役的军用飞机。一百五十多公里长的地下隧洞里,差不多存放了八九百架一千年前就已经过时的战机。魏宇同和铃木大致能分辨出米格-21、米格-23、米格-17、美洲虎、幻影III、幻影2000等型号。所有战机都被卸掉了发动机,座舱等重要部位蒙着帆布,暴露在空气中的机体部分锈迹斑斑。

在这个兼做“飞机坟场”的地下隧洞里,刚刚从失败和杀戮中逃亡出来的人们谁也不说话。死亡的阴影看上去仍在身边萦绕,整个隧洞里满是凄凉和萧瑟。

“我的朋友们,”印度军官最先打破了沉寂,“非常抱歉,我们没能完成既定的防御任务。这是印度士兵几百年来第一次面对真实的战争。我为那些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士兵们感到骄傲。”

华婉灵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她眼睛里都是泪水。

“我的朋友们,”印度军官继续说,“还有一个小时就能秘密抵达班加罗尔机场。我已经通知机场方面为你们办好合法护照,你们可以在机场搭乘民航班机离开。这是我能提供的最后一点帮助了。祝你们好运!”

“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班加罗尔机场还在正常运营?”魏宇同问。

“看来是的,据说,这个世界一切如常。迈索尔发生了一场根本就不存在的战争。到了早上,没人会知道战争的真相。整个印度还会在和平、祥和的气氛中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可是……迈索尔全城居民撤离,上万军人参与防御,几千人阵亡……这么惨烈的战争,怎么会无人知晓?”

“请相信千年对信息传播的控制能力,那简直骇人听闻。”印度军官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早上你们就会知道,他们有能力从历史上抹去任何他们想抹去的东西。”

华婉灵一直没有开口,许久,她才擦了擦眼泪说:“别想这些了。我们去苏黎世吧。我有个远房姑妈在那里,也许可以帮得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