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潜入

噩梦,让人窒息的噩梦。

陆婷婷反复被噩梦惊醒。梦里,总会看见好几个面孔模糊的男人大张着双臂向她走来。她害怕得浑身发抖,但越害怕,那些男人身边随处闪烁的蓝色方格就越清晰。

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背脊上满是汗水。她茫然无助地走进浴室,在浴缸里放上热水。她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肯定都在千年警卫队的监控之下。但她还是脱掉了衣服,赤裸着走进浴缸,把身体埋进热水。水温有些高,浑身的毛孔像是舒张开了一样,每寸肌肤都异常敏感。

在潮湿的空气里,浴缸对面的墙壁好像也闪烁起蓝色的小方格。那些格子就在眼前跃动、变幻,层层叠叠地向上堆积。没用多长时间,连浴室房顶都布满了蓝光。每个闪动的小方格里,都有一个蓝色光点忽明忽暗。

陆婷婷揉了揉眼睛。她看见,房顶正中的那块蓝色方格正在不断变大,方格边缘开始出现不规则的丝状斑纹,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她有些讨厌这种半梦半醒的感觉,至少,每次在梦中看见闪亮的蓝色方格时,她就会恶心,想要呕吐。她使劲闭上眼再睁开,蓝色方格不但没有消失,中间那块变大的方格反而晃动得更厉害了。

轻微的爆裂声越来越频密,变大的蓝色方格突然朝里凹陷进去,天花板的相应位置出现了一个正方形的黑洞。一只戴了黑色手套的大手从洞口探出,迅速在洞口边缘贴上四五个灰色的小扁盒子。小盒子发射出柔和的黄色光线,将洞口表面覆盖。那只手又将几个小盒子丢到浴室四角的地面上,很快,地板上也布满了黄色光芒。

陆婷婷并没有特别惊讶。她仍在试图分辨自己看到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黑色洞口里抛下一根绳索,一个戴着玻璃面罩,穿着黑色制服的人顺绳索滑降到浴缸旁边。陆婷婷觉得,自己就像在看一部电影,眼前发生的一切既真实,又好像和自己全无关系。她甚至没有想到要先用墙上的浴巾遮住自己的身体。

“婷婷,婷婷!”黑衣人摘下了面罩,走到浴缸边用手摇晃陆婷婷赤裸的肩膀。

陆婷婷认出,凑近自己的分明是马东野的脸。她浑身一阵冰凉,昏沉沉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惊慌失措地跳出浴缸,用浴巾裹紧身子,仿佛出现在眼前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强行闯入的陌生人。

“是我,婷婷。”的确是马东野的声音。

“你……你怎么……他们在找你!”

“我知道。”马东野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将更多的灰色小盒子贴在浴室的墙上,让黄色光线布满墙面。

“你怎么进来的?”

“从通气口。”布置完小盒子,马东野似乎已精疲力尽,他跌坐在浴室湿漉漉的地上,用手指着满屋的小盒子说,“没事,他们不知道我进来,这些小电脑足够骗过他们的监控系统。不过,我只能待在浴室里,一时还出不了这扇门。”

“你怎么找到我的?这大山里的节点建筑复杂得像蛛网……”

“不,不是大山。他们趁你睡熟,已经把你转移到了东京节点。你住的还是一模一样的套间,只不过,现在头顶上不是北京山区,而是东京的地铁网。”

“东京?我不是在北京吗?那天晚上,李……他带我到节点里,我记得是在雾灵山……”

“对,你们当时在雾灵山,我正指挥前夜全力进攻千年的旧金山节点,但最终还是没能成功。没办法,我跑到东京藏了起来。他们很快就嗅到了什么,先是把你秘密转移到了东京节点,然后放出风声,想让我自投罗网进来救你。”

“又拿我当诱饵?那你为什么还要进来?”

“他们想让我自投罗网,我就自投罗网给他们看。瞧,我这不好好地进来了?”马东野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机,在触摸屏上点了几下,面前凭空亮起了一个虚拟屏幕。

“可……你……就藏在这里?这间浴室里?”

“对,将计就计。”马东野用手在虚拟屏幕上指指点点,屏幕上出现了好几条不同颜色的跃动曲线,“之前我们总想从外面攻进来。现在,他们既然希望我进来,我就悄悄进来,客随主便好了。”

“你不怕被他们发现?”

“发现?这几天被他们找出来的人已经够多了。”马东野抬起头,他的眼里满是血丝,“你知道吗?就这几天里,他们搜捕、枪杀了我们两百多人,还有几十人被带上了科学法庭,然后就人间蒸发。前夜大部分秘密行动小组都被摧毁。现在,剩下的人如果不做最后一搏,他们很快就会把我们赶尽杀绝。”

“嗯……我……我看见他们在印度的屠杀。所以,你要在这里破坏节点,进攻千年?”

“我们别无选择。几百年来,前夜屡战屡败,现在已经无路可退。没有足够强大的信息场,就没法阻止千年。可现在,我们连人都没剩下多少了。在旧金山,我们控制的一艘美国核潜艇被他们击沉,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我……”

“可……千年那么强大,你们像这样一次次地攻击,然后一次次地失败……这有什么用?”

“是啊。我也问过自己无数次。为了一个结局,我们到底可以失败多少次。可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们既然无路可退,也许,就只剩下鱼死网破这一个选项了。婷婷,你肯定想不到,现在的我,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平静。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身在节点内部,总该做些像样子的事情来。我要让每个千年人都永远记住一个恐怖的瞬间。”

“恐怖的瞬间?你在说什么?”陆婷婷看到,马东野的眼睛像是在冒火。

“没有什么词儿比恐怖更适合送给千年当礼物的了。想想吧,已经一千年了,该有个结局了。这一千年里,他们强加给我们的到底是什么?是愚昧无知,是坐井观天,是自欺欺人,还是自轻自贱?也许什么都不是,因为普通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正受着千年的蒙蔽!我并不是英雄,但我还多少懂得一点道义。跟着我拼命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连星儿也不知下落……我必须做些什么……”

“你……星儿……”听到星儿的名字,陆婷婷心里咯噔一下,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婷婷,你听我说,”马东野的眼神稍稍温柔了一些,“我爱你,婷婷。但我是前夜的带头人,我从选择前夜的那一刻起,已经准备好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星儿是我的帮手,陪着我一路走来。旧金山一战后,她就不知下落……你知道吗,婷婷,这是战争,这里没有卿卿我我,这里只有性命相搏……生活里,你永远是我的妻子、爱人,但在前夜,我首先是个战士……”

陆婷婷披着浴巾,靠着墙慢慢坐下来。她一言不发,眼睛直直地盯着马东野。


太平洋的另一边,太阳依旧从东面海湾大桥的方向升起,这已经是李玄白和铃木来到旧金山的第二个清晨了。覆盖在金门桥上的浓雾还没有散去,两座桥塔中,只有一座从雾中露出真容。上班的车流主要从桥北涌向桥南,晨练的人则正好相反,大多从桥南出发,跑向桥北。

李玄白和铃木一身修理工的打扮走上桥头,钻进浓雾之中。在南侧桥塔脚下,李玄白用荧光带围出一块隔离区域,示意晨练的人绕行。铃木则快速从背包中取出一辆机器小车,将车身吸附在钢铁塔壁上,然后拿出手机,遥控小车向塔顶垂直攀行。小车的速度很快,很快就消失在浓雾里不见了。铃木的手机上则显示出大桥主塔的三维结构和小车的当前位置。

“A组就位,十分钟后进入。”李玄白一边和路过的晨练者打招呼,一边对着耳麦轻声说。

“我后悔了,李兄。”铃木半开玩笑地说,“要是这小车真的担不起咱们俩的重量,与其摔在这大铁桥上,我倒宁愿直接掉进海里喂鲨鱼。”

“B组就位。”耳麦里传来魏宇同的声音。

“早知如此,我就跟你打赌了,铃木兄。”李玄白一边检查背包中的苹果II电脑一边说。

“H组网络连接正常,监控状态正常。”这一次,耳麦里是华婉灵的声音。

“我跟铃木打赌一百块,”李玄白对着耳麦说,“赌他弄来的小车没用,没法把两个人吊上铁塔,再吊进发射机房。”

“乌鸦嘴!”渔人码头附近的一座停车楼里,华婉灵坐在一辆昨晚偷来的越野车后座上操作着三部电脑,“要不,你还是跟我打赌吧:我打赌你做的这个黑客程序不靠谱。今天,如果连进节点监控发射机的程序出了问题,你和铃木就变气体了。”

“‘乌鸦嘴’?‘不靠谱’?”铃木笑着说,“华小姐,您这些中文词儿都是跟谁学的?”

“不要跟我拼中文,铃木。我爸爸从小就送我去语言学校读中文了,你才学了几年?”

“华小姐,”李玄白插话说,“谢吉卿的太太姓罗贝尔,你也姓罗贝尔,你姑妈也姓罗贝尔,而你姑妈是前夜的人,是这样吗?”

“是这样。”华婉灵一愣,“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很抱歉,不该提你姑妈。但……听说你从小学中文,总觉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华婉灵答道,“你觉得我和那个中国人谢吉卿之间,也许有血缘关系对吗?我这会儿可不想费脑子琢磨这件事。是不是巧合都不重要。现在,这里,我,正在帮你们进入节点发射机房。这就是全部,对吗?”

“嗯,相信你!”李玄白看见,刚才攀上桥塔的小车又原路返回,身后拖了一条长长的细索,“B组准备,一分钟后开始行动。”

“B组明白。”魏宇同在对讲系统里说。这个时候,他正和林晓雯一道化装成日本游客,缓步向金门桥下的军事要塞景点大门走去。

“重复一遍,”李玄白说,“B组正面干扰时间不少于二十分钟;H组实施信息场干扰,并随时更新发射机监控状态;A组进入机房时间十分钟,执行嵌入计划二十分钟,计划执行无论成败,到时间后立即返回。”

“大家多小心。”华婉灵补充道。

“你也多小心。”这是林晓雯的声音。

“再次感谢大家支持我的冒险计划,”李玄白说,“这,很不容易,但绝对值得,相信我。”

铃木和李玄白再次检查衣服、装具,然后,每人用左手攀上机器小车背上的把手。铃木用另一只手操作手机,向小车发出指令。小车和细索承载着两个人的体重迅速上升,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笼罩金门桥的雾气中。


时间还早,金门桥下的军事要塞景点还没开始营业,售票窗口空无一人。魏宇同粘了一撇小胡子,提着一个大皮包,径直冲到大门前,用拳头狠狠砸门。林晓雯专门去烫了一头卷发,脸上化了淡妆,拎着小手包跟在魏宇同身后。

一个墨西哥裔美国人从侧面的小门里探出头,很不客气地用英文说:“见鬼,一大早敲什么敲!”

“开门!开门!”魏宇同故意用日本口音浓重的蹩脚英语喊,“昨天我把摄像机忘在里面了。”

“摄像机?”管理员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两个“日本游客”,“这两天没有失物招领。你们请回吧。”

“摄像机!”魏宇同喊道,“就在一楼拐角的地方!摄像机!很贵、很好的一台摄像机!”

“不,不,我们这里没有见鬼的摄像机。去你的吧。”

“那台摄像机很重要!”林晓雯在一旁用蹩脚的英语嚷嚷。

“不,不,我们每天清场,我们这儿没有你说的东西。”

“它一定在那儿,就在一楼拐角。”魏宇同猛力推开管理员,从小门钻了进去。

“嘿!嘿!老兄,你不能进去!”管理员大步跟在魏宇同身后。

“摄像机就在里面!”林晓雯也喊叫着冲了进去。

走廊里,管理员几步就追上了魏宇同,用大手抓住他的衣襟:“老兄!你再硬闯的话我可不客气了。”

“我的摄像机就在那儿!”魏宇同狠命甩开管理员,向前面一个拐角狂奔。

“鲍勃!鲍勃!这儿有人捣乱!”管理员一面大叫,一面从腰间掏出对讲机。

“站住别动!”魏宇同还没跑到墙边,一个身穿黑色制服,人高马大的黑人管理员从斜刺里闪出来,手里抡着一根漆黑的警棍。

“我的摄像机!”魏宇同全然不顾地埋头向前冲。

黑人管理员拦腰抱住魏宇同,用警棍勒住他的前胸。魏宇同挣扎着把手里的皮包丢在地上。皮包里一声闷响,有红色液体从里面淌出来。

“这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跟在后面的墨西哥裔管理员停住了脚步。

红色液体一接触空气,就滋滋地冒出大量红色烟雾。浓烟很快弥漫了整个一楼大厅和走廊。两位管理员开始剧烈咳嗽、打喷嚏、流眼泪。魏宇同趁乱从黑人管理员的两臂中挣扎出来,拉着林晓雯向拐角跑去。墨西哥裔管理员掏出手机,拨打“911”电话报警。黑人管理员则痛苦地蹲在地上揉眼睛。整座要塞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魏宇同和林晓雯冒着浓烟跑向拐角一扇紧闭的铁门。魏宇同用身体使劲撞了两下,没有撞开。他从林晓雯手里接过一只手机,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地图,扭头冲向右边一扇没有任何标志的木门,然后一脚把门踢开。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长达十米的狭窄走廊。走廊墙壁上尽是老化、剥落的墙皮,天顶则布满因锈蚀而不断滴水的金属管,看上去像是一处废弃许久的通道。

林晓雯有些迟疑,魏宇同肯定地点了点头,用手指向走廊尽头那扇同样满是锈蚀的铁门。两个人快步穿过走廊,离铁门还有一米多远时,铁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铁门后面,是一个二十几米见方的宽阔大厅。大厅的地板、天顶和墙壁光滑平整,全都被漆成一模一样的浅灰色。除了四角各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外,整个大厅没有一扇窗户。一走进大厅中央,就会感到强烈的压抑感,像是走进了封闭的坟墓。

林晓雯指了指天顶。魏宇同看见,大厅天顶正中有一个深灰色的“M”形标记。他再次向林晓雯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这里不开放,请游客回避。”从大厅一角的一扇小门中,走出一个身穿米色制服的小个子美国人。

“我们在找摄像机。”魏宇同用英文说,他已经注意到,对方的米色制服上印有千年公司的“M”形标记。

“对不起,您已经超出游客的正常游览范围。这里没有您说的摄像机。警察马上就到。请您尽快离开。”

的确,警笛声已经在外面响起。魏宇同继续和对方争辩,拖延时间。林晓雯则趁对方不备,突然跑向那扇开着的小门。

“我要找摄像机!”林晓雯接近那扇小门时,似乎瞥见了门后透明的通道和闪着蓝光的显示屏,但她随即就被小门里冲出来的几个穿制服的人按倒在地。

“放开我女朋友!放开我女朋友!”魏宇同愤怒地大喊大叫。

六七个荷枪实弹的警察从外面跑进来,不顾魏宇同和林晓雯的辩解,将两个人拖到墙边,面朝墙壁控制起来。千年公司的工作人员跟一名警官解释,说这是两个强行闯入景点的游客,身上还带有危险的化学品。警官吩咐其他警察,将两个人带回警局处理。

两个人在警察的押送下走出要塞。外面早已停满了警车,远处还站了不少围观的闲人。魏宇同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节点入口的小混乱持续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再加上华婉灵远程干扰节点的安防系统,铃木和李玄白应该已经顺利进入了发射机房。现在被警察带走,正好与李玄白的计划相符。

就在警察要为两人戴上手铐、推上警车的一刹那,身后突然有人用中文大声喊:“林晓雯!”

林晓雯下意识地一回头。一个身穿千年公司制服的人正从要塞正门跑出来,和她四目相对,那人换用英文喊道:“她就是林晓雯!我在马尔代夫见过她。不能把她交给警察!”

身边的警察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与此同时,更多身穿千年制服的人从要塞里冲了出来。

魏宇同意识到,身份已经暴露,已经进入节点的李玄白和铃木也必然面临危险,他低声对林晓雯说:“快走!”

林晓雯挣出一只手打开手包,又一股红色烟雾从包里窜出来。警察一阵慌乱。魏宇同和林晓雯甩开警察,跑向旁边一辆尚未熄火的警用摩托车。他们跳上摩托,高速冲上公路,向旧金山市区的方向飞驰。身后,警察拉响了警笛,四五辆警车紧紧追来。千年公司的人则跳上几辆皮卡,尾随在警车后面。

“B组已经暴露!B组已经暴露!”魏宇同一边开车,一边对着耳麦大叫,“请求撤离路线!”

“正在查询撤离路线。”华婉灵的声音在对讲系统里响起,“A组注意,A组注意,B组已经暴露,行动取消,尽快撤离。”

“关闭发射机房!关闭发射机房!他们在外面,他们发现我们了!”李玄白和铃木在对讲系统里大吼。

“发射机房房门已经锁定。”华婉灵答道,“不过,靠植入的锁定程序,撑不了多久,你们快撤离!”

“请求撤离路线!请求撤离路线!”魏宇同在高低起伏的旧金山市区里已经做了四五个急转,几次险些撞上街上的行人,却仍未摆脱警察和千年车队的围追堵截。

“上前面大坡后第一个路口右转,逆行进单行线,那条路仅容一辆车通过,现在,有一辆车正在路口等红灯,可以帮你挡住警车!”华婉灵通过对讲系统,为魏宇同读出电脑计算得到的撤离路线。

魏宇同迅速上坡右转,路口停着的一辆奔驰果然拦住了身后警车的去路。摩托车从单行线穿出,按华婉灵的指示向左急转后冲进一个空旷的停车楼,然后从停车楼另一面钻出去。紧跟在身后的几辆警车暂时被甩掉,但警笛声还是在四周几个街区响成一片。

“最近的警车在你们九点方向,只隔一个街区。快!前面第二个路口右转,进超市右手边的停车场……”

一辆旧金山传统样式的有轨观光缆车正从左边叮叮当当地开过来,车上满载着不同肤色的游客。

魏宇同稍一转念,对林晓雯说:“这样甩不掉他们。你从这里上缆车,到渔人码头找华婉灵。我骑摩托引开他们。”

“不,宇同。我跟你在一起。”

“不,那样我们都跑不掉。”

魏宇同不再多说,他趁缆车进站,把林晓雯放下,目送她上车后,调转车头,沿华婉灵报出的撤离路线快速开进。

“B组正分头撤离。”魏宇同在对讲系统里说。

“尽快穿过停车场,尽快穿过停车场。”华婉灵一边观察魏宇同的位置,一边联系铃木和李玄白,“A组,A组,你们在哪里?A组请报告情况,A组请报告情况!”

“A组怎么了?”魏宇同问。

“没有响应。突然联系不上A组了。”华婉灵有些着急,“A组!A组!你们在哪里?机房大门锁定即将失效。你们尽快撤离!”

“铃木!玄白!”魏宇同一边跟警车周旋,一边反复呼喊铃木和李玄白。

“联系不上!”华婉灵急得直跺脚,“千年正在清除植入的程序,机房大门很快就会被打开。”

“铃木!玄白!快撤!”对讲系统里仍然没有A组的回音。

“铃木!玄白!你们在哪儿?”缆车上,混在游客中的林晓雯也低声通过对讲系统呼唤。

“H组,给我路线,”魏宇同突然说,“我去救他们!”

“救谁?”

“铃木和李玄白。只有这个办法了。”

“不行!千年的人随时都会冲进机房!”

“所以才要去救他们。快给我路线!”魏宇同的声音不容争辩。

“好。”华婉灵稍稍镇定了一下,快速为魏宇同报出绕回金门桥的最短路线。

“宇同,小心!”林晓雯在对讲系统里低声说。

“晓雯,”华婉灵又忙着为林晓雯提示撤离路线,“缆车十分钟后到渔人码头。你下车朝前走两百米向右转,就是我现在的停车场。等你!”

“铃木!玄白!你们怎么样了?宇同,你要小心!”林晓雯仍在反复叮嘱魏宇同。

“我在金门桥头。他们暂时还没追上来。”魏宇同只用了三分多钟就绕回到金门桥上。

“A组!A组!”华婉灵一遍遍焦急地呼喊。

“铃木的牵引小车还在,我进去了。”魏宇同说。

“保重!”

七八分钟过去,华婉灵估计,魏宇同已经从塔顶进入了节点。她拼命敲击眼前的虚拟键盘,试图用电脑向节点内部植入新的程序,阻止警卫队进入发射机房。可她从监控界面里失望地看见,发射机房大门已经开启。仍然不知道铃木和李玄白的位置,连刚刚下去的魏宇同也一并失去了联系。

“宇同!宇同!你在哪里?听到请回答。”

“宇同怎么了?宇同!”观光缆车上的林晓雯焦急地问。

“宇同!宇同!”华婉灵头上、脸上都渗出豆粒大的汗水。

“宇同!啊——”林晓雯刚喊了一遍魏宇同的名字,就在对讲系统里尖叫了起来,“你们……警卫队……不,不,别过来!”

林晓雯的声音戛然而止,对讲系统陷入一片死寂。华婉灵既听不到铃木和李玄白的声音,也收不到魏宇同和林晓雯的信号。她的脑袋嗡地一声,不知如何是好。眼前的监控系统界面闪起急促的红色信号,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明明是节点发射机正在启动、开机的警报,刚打开的机房大门也突然关闭。警卫队的人到底进没进机房?如果警卫队的人也在机房里,千年现在开机,岂不连自己的人都一并烧死?

“发射机正在开机!”华婉灵对着耳麦大声吼叫着,“你们听到了没有?快撤离!快撤离!”

停车楼里,已经有游客的车辆进进出出。华婉灵的手在剧烈颤抖,她脑子里快速列出好几种应急方案,却都被自己一一否定。虚拟显示屏上的红色警报越来越亮,曲线显示发射机的辐射量正急速上升,很快就超出了临界值,开机程序已经完成。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千年的人要在这个时候启动发射机?华婉灵眼前的监控界面陷入混乱,虚拟显示屏上布满了杂波,再也看不到任何清晰的信号。她不断重启电脑,尝试着重新连入节点,却毫无成功的希望。没办法,她打开车门,坐回前排驾驶座,开车驶出停车楼。她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但又完全没有头绪。

车刚驶出停车楼出口,她就看见了站在路边的魏宇同。

魏宇同一脸疲惫的神情,身上沾满了油泥和烟尘,背上背着一个大背包,唇上的假胡子已经不见了。华婉灵手扶方向盘看着他,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他疲惫地拉开车门跳上车,她看见,他的前胸一直在剧烈起伏。

几秒钟后,他才开口对她说:“玄白和铃木,他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