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八六年四月底,小说终于完成,柯南·道尔把它寄给了《康希尔杂志》。一个月后,杂志编辑回信说小说无法发表,对于一期杂志来说它太长了,建议送到出版社去。于是柯南·道尔又将稿子寄到阿罗·史密斯出版社。回信虽然彬彬有礼,却断然拒绝,认为小说的水平对于他们这样的著名出版社来说是不够格的。道尔没有灰心,又寄到费雷德·沃恩出版社,同样不被赏识。柯南·道尔在写给母亲的信中表示极其沮丧,但他仍坚信会开花结果的。他找上了沃德·洛克出版社,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出版社的主编贝坦尼教授没空读这些“小作品”,不过他的妻子却是位文学爱好者,常常代替丈夫阅读新人的作品。她用了一个晚上就读完了《血字的研究》,第二天跑到丈夫的办公室,喊道:“这是个天才的小说家!你想象不到他的小说有多棒!”几天后,教授读完了这部小说,也感觉不错,便向董事征求意见。当时还没有“侦探小说”这个名词,他们把它定位为“廉价文学”,觉得会有人愿意读它。于是,出版社写信告诉柯南·道尔,作品会在下一年出版,并为这次以及以后可能的出版支付二十五英镑稿酬。这个条件实在太苛刻,对于小说的定位也让柯南·道尔很不高兴,但是,没有办法,只能接受。一八八七年冬,《血字的研究》在《比顿圣诞年刊》上登载了。可惜的是,尽管年刊销售一空,可小说并没有引起多少社会反响。如今这份年刊成为了珍品,已知存世量仅三十余册,一本品相良好的年刊评估价格高达十五万美元以上。

一八八九年,美国利平科特出版社来信说,他们对《血字的研究》很感兴趣,希望柯南·道尔再写一篇福尔摩斯的小说。在与出版社的人进行会晤之后,柯南·道尔答应了他们的请求,拾起几乎要遗忘的福尔摩斯。一八九○年二月的《利平科特杂志》上刊登了第二部福尔摩斯系列作品——《四签名》。这部小说反响也不是非常强烈。直到一八九一年,柯南·道尔在《海滨杂志》上发表了六篇福尔摩斯短篇故事。从第一篇开始人们就注意它了,第二篇起人们就熟悉了游戏规则,习惯了华生和福尔摩斯的搭档,记住了贝克街二二一号乙,记住了福尔摩斯的习惯……人们期待着下一个故事的出现,作者也声名鹊起。

很快,杂志社意识到了危机的来临。最后一篇《歪唇男人》刊载之后便无文可发,杂志面临着销量锐减的威胁。编辑向柯南·道尔约稿,可是他正在创作一部历史小说,无暇顾及这些。这时母亲发挥了作用,她写信要儿子继续创作福尔摩斯故事,因为她也是一位福尔摩斯的忠实读者。柯南·道尔回信给杂志社,除非他们肯为每篇故事(无论长短)支付五十英镑,才会继续创作。他认为如此高额的稿费,杂志社未必同意。出乎意料的是,答复既简短又干脆——“请通知什么时候把新故事寄来,同意条件”。他只好放下手头的稿子,着手继续创作福尔摩斯故事。

不过,写完《绿玉皇冠案》后,柯南·道尔产生了一个想法。他对母亲说:“我打算在第六篇故事中杀掉福尔摩斯,了断他是最好不过的了。为了他,我都顾不上那些要紧的事情了。”母亲立刻回信:“你不会、不能、也绝不应该杀死他!”总算,福尔摩斯没有很快死去。

一八九二年一月至六月,《海滨杂志》登载了福尔摩斯的另外六个故事,反响强烈。而下半年没有了福尔摩斯的日子,杂志却非常不好过。年底,杂志社再次向柯南·道尔约稿。柯南·道尔开出了十二个故事一千英镑的天价。当天编辑就打来电报:“完全接受。”柯南·道尔只好从命。

一八九三年四月,柯南·道尔兴奋地写信给母亲:“我正在写最后一篇福尔摩斯故事,写了一半,写完之后这位绅士就会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我对他的名字都感到厌倦了。”此时,因为露易丝的肺病非常严重,柯南·道尔带着他心爱的妻子去瑞士的一家疗养院疗养。《最后一案》的刊登,引起了轩然大波,读者来信雪片似的寄到柯南·道尔这里,他们恳求、祷告,甚至谩骂、威胁。一位女士在写给柯南·道尔的信中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恳请作者让歇洛克·福尔摩斯复活。伦敦甚至出现了一种风尚,在高筒帽和圆顶礼帽上围起黑色丝带,为侦探服丧。

柯南·道尔所谓“要紧的事情”主要是指他的历史小说。《米卡·克拉克》(一八八九年)是他创作的第一部历史小说,背景是一六八五年蒙默斯叛乱【2】时期的英格兰。历史上并无主人公米卡·克拉克此人,他是柯南·道尔心目中的男子汉形象。这部小说出版之后受到了评论界的好评,使作者大受鼓舞。

一八九一年的《白衣纵队》是柯南·道尔历史小说的代表作。甚至有人认为,这部作品让他能和沃尔特·司各特相提并论。小说讲述了英法百年战争背景下,著名武士奈杰尔爵士指挥的白衣纵队从特维斯海姆城堡出发四处征战的故事。骁勇善战的白衣纵队最终全军覆灭,不过主要人物各有戏剧性的归属。奈杰尔爵士是小说的主要人物,他镇守着特维斯海姆城堡,虽然身材矮小、口齿不清,却英勇果敢、知人善任、果断英明。后来,柯南·道尔又创作了《白衣纵队》前传《奈杰尔爵士》(一九○六年),讲述爵士早年在百年战争中为国王爱德华三世效力的故事。柯南·道尔将创作奈杰尔系列作为自己做过的“最完整、最满意也是最具抱负的事情”。《白衣纵队》在他在世时发行不下五十版,虽然今天受欢迎程度远不如当时,但仍然不断再版。

一八九四年十二月的《海滨杂志》开始连载柯南·道尔的短篇历史小说“杰拉德准将系列”,首篇是《杰拉德准将的奖章》。这个系列由十八篇短篇小说组成,发表时间从一八九四年到一九一○年。杰拉德准将是拿破仑战争中法国陆军轻骑兵的将领。他是个自负的人,深信自己是法国最勇敢的士兵、最伟大的剑士、最老练的骑手和最浪漫的情人。他的自大常常成为喜剧化的因素。

一八九四年十月,妻子的病情有所好转,于是柯南·道尔决定接受J. B. 庞德的邀请,去美国作巡回演讲。他自从读了爱伦·坡和布莱特·哈特的小说之后,对美国便产生了特殊的情结,而他发表的第二篇短篇小说便命名为《美国故事》。他的许多作品中也牵涉美国场景和人物,比如《血字的研究》的第二部分便主要发生在美国。那时候,在很多英国人印象中,美国人是守财奴、粗人,但是,柯南·道尔认为美国人和英国人是天生的同盟者,赞成两国之间保持密切的关系。他告诉一位朋友:“我始终期待去美国看看,而且我也始终期待看到这两个说英语的伟大国家之间的友谊更加深厚。”

柯南·道尔并不想将自己作为演讲的主题。最初两场演讲分别是《乔治·梅瑞迪斯【3】和他的作品》和《年轻一代对于英国文学的影响》。后来他听从了庞德的建议,在第三场演讲中加上了一些有关他个人的内容,并且朗读了自己作品的片段。这确实受到了极大的欢迎,许多人赶来听第三场演讲,因为他们喜欢柯南·道尔的作品,尤其是福尔摩斯系列。有的人甚至希望亲眼见到福尔摩斯。《女性之家》杂志形容说:“没有哪个外国作家在美国访问时能拥有如此多的朋友。”他在美国许多城市做了演讲,包括纽约、芝加哥、辛辛那提、印第安纳波利斯、波士顿等。有时候,他甚至一天演讲不止一场,日程安排非常紧张。虽然美国读者不断要求他继续创作福尔摩斯故事,但是他都友好地拒绝了。

一九○○年,布尔战争爆发,阿瑟·柯南·道尔奔赴前线成了一位战地医院的医生。在严酷的条件下,他顽强地生存了下来。回国后,他出版了《伟大的布尔战争》,为英国的政策辩护。

一九○一年,柯南·道尔和好友弗莱彻·鲁宾逊在诺福克郡克罗姆的皇家林克斯饭店度假。一个阴冷的星期天下午,外面刮着风,他们两个人围坐在火炉旁的长沙发上。鲁宾逊向柯南·道尔讲述了流传在达特穆尔的一个与猎狗有关的故事。这一切使得柯南·道尔又想到了福尔摩斯,由此构思了《巴斯克维尔的猎犬》。虽然福尔摩斯“复活”了,但却不是死而复生,因为案子是福尔摩斯去世前很久的事。人们重新燃起了热情的火花,小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出版单行本的前一天就有人排起了长队。尽管柯南·道尔封爵是因为他在布尔战争中所做的贡献,但是更多的人相信,这部新的福尔摩斯故事才是真正的原因。

一九○三年春,美国的《科利尔杂志》请求柯南·道尔让福尔摩斯复生。杂志提出相当丰厚的稿酬,柯南·道尔难以拒绝,创作了《归来记》系列的首篇《空屋》。开始预计写六篇小说,稿酬两万五千美元(五千英镑),后来总共写了十三篇小说,稿酬四万五千美元(九千英镑),这还不包括英国《海滨杂志》的稿酬。

一九○六年夏,露易丝的病情恶化,医生们认为她活不久了。即使病魔一次次向露易丝袭来,她还是微笑着安慰身边的人。柯南·道尔心急如焚,一分钟也不肯离开妻子的病床边。可是不幸仍旧降临了。一九○六年七月四日,露易丝去世。临终前,她还握着柯南·道尔的手。当时她才四十九岁。


乔治·爱德杰案件

妻子去世后,柯南·道尔也大病一场。他病得很重,有段时间医生甚至担心他的安危,可是却诊断不出病因。柯南·道尔说:“我没有任何症状,只是虚弱。”当他可以下床的时候,已经快到圣诞节了。他到书房翻看从各地寄来的写给“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或“阿瑟·柯南·道尔先生”的信。他打开一封厚重的信,里面装满了关于三年前一起刑事案件的资料。写信人希望柯南·道尔能有福尔摩斯般的天才,为他洗清冤案。这就是柯南·道尔经手的第一桩大案——乔治·爱德杰案。

这桩案子的发生地在大威利区,一个以采矿为主要经济支柱的村子,靠近伯明翰。一九○三年大威利区突然连续发生了杀死牲畜的案件。地方警察局的侦探相信他们知道谁是凶手。八月里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又有一匹马被杀了。第二天早上警察来到爱德杰牧师家,要逮捕牧师的儿子。

牧师萨普志·爱德杰是个印度人,在英国宗教学校接受教育,后来留在此地当乡村牧师。不过人们不太喜欢他,因为他属于有色人种。牧师娶了一个英国女人,可长子乔治·爱德杰继承了父亲的肤色。乔治在伯明翰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一个有色人种竟然得到这么好的工作,不少人都“愤愤不平”。在乔治上中学的时候,就常有人给他写恐吓信,与此同时斯塔福德郡的一些牧师也收到过签着伪造的“乔治·爱德杰”署名的辱骂信。警察认为这些是乔治写的,他在贼喊捉贼。一八九五年十二月,匿名信突然中断了,爱德杰家似乎平静了下来。但是当最近有人杀牲畜时,匿名信又像雪片一样寄到警察局,指控乔治是凶手。警察的逻辑非常简单——信还是乔治写的,目的是不让人怀疑他。

警察在乔治的家里展开了搜查,没找到任何凶器。但乔治的皮鞋沾满了黑色的泥浆,此外还找到了一件带斑点的旧雨衣。警察摸了一下雨衣,说这是湿的。牧师赶了回来,向警察证明雨衣是干的,但警察充耳不闻,还声称看见雨衣上有马的鬃毛。这些东西都被拿去作为证据。警察又回到被杀的马旁边,在马背上割下一块肉,想要带回去化验。令人疑惑不解的是,他们把这块血淋淋的马肉放进了装乔治衣服的袋子里。警局的医生“自然而然”地在衣服上发现了新鲜的马血和马毛。